少女的祈禱

 

小說家寫散文，文字畫面特別強烈。
讀完這本書，仿佛重回八零年代豐原市橫街服飾店一條街的盛況，穿梭橋頭夜市從賣衣服鞋子皮包各種小吃，
攤販聲嘶力竭叫賣攬客，整條街擠滿人的時光。
在我牽扯媽媽衣角，等待她和賣衣服的人討價還價時，是否有個小女孩坐在衣服堆中忙著拆塑膠袋，遞衣服補貨，
觀看眾生百態，攝入記憶裡，日後成為出色的說書人。
陳雪最新散文集《少女的祈禱》裡許多往事，她十歲時父母投資失利，負債，母親離家到台中工作，
父親開著舊貨車往返菜市場、夜市賣衣服賺錢還債。
父母不在家，整間透天厝只剩下她與弟妹，放學後，陳雪等待菜車來，學大人買菜回家，洗米煮飯，炒盤青菜，
煎幾枚蛋，燙一些豬肉蘸醬油，給弟妹吃。
大學畢業找不到穩定工作，又跟父母在市場叫賣衣服，還曾跑遍島內城鎮在超市大賣場開拓手錶寄賣生意。
這些陳雪成長的傷痕往事，在《橋上的孩子》《台妹時光》讀過一些，但是關於她母親的行蹤，
她國小國中的事像抹去痕跡，不是小說家遺忘，而是刻意沉默。
想想十歲的小姊姊正是貪玩年紀，卻要頂替父母職務，她曾為貪看卡通，忘了瓦斯爐上的鍋子正在煮肉，
水燒乾，鍋子穿洞，牆壁瓦斯爐全燒黑，險些釀成火災，挨大伯的打。
沒有大人告訴她，除了填飽肚子，也要天天洗頭髮洗澡換衣服。忽略清潔身體，發出臭味，遭同學排擠，
緊接著同學間傳染頭蝨，水痘，長皮膚疥癬，直到音樂老師伸出援手，情況才改善。
陳雪除了功課好，還很會作生意，她父親以極低價錢買斷批進一萬件牛仔褲，三百箱甜桃，
她都能在極短時間賣掉，父母親就說：不用念大學了，來市場賣衣服。
她考上國立大學，父母想像她畢業後不是當老師就是公務員，她卻選擇寫小說，白天的工作卻是無法穩定，
要不做幾個月，店倒了，老闆跑路，被欠薪，只好又回家跟著父母輾轉各市場叫賣衣服。
經濟重擔，父母情緒勒索，餵養寫作夢，把握每次賺錢機會，沒有安全感的愛情，讓她選擇逃跑，逃離父親遠遠的。
《少女的祈禱》除了還原陳雪童年、少女時代故事，安插由〈迴旋曲〉至〈夢途上〉，曾經難以言語的「從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母親的房間」
「妝容精緻卻不肯歸家的陌生母親」「永遠在改建、洞中之洞般的家」「賣不盡的衣物」，
她夢見在台北的公園遇見父母，父母逕自佈置好攤位，期待她一如從前，策動人潮埋單，
陳雪低聲拒絕父母，說，「我長大了，我在寫作，我不要賣衣服。」
整本散文集說的是陳雪父母投資失利導致破產倒債，家庭崩解，母親離家不知去向，父親終日在外奔波擺攤營生，
放養姊弟妹三人，五年時間父母焦頭爛額忙賺錢還債，敏感早熟的陳雪說自己在十來歲就已經老去，
再見到母親時，她變了樣子，濃妝艷抹身上是孩子陌生的脂粉香與煙味，燙法拉頭，染偏金的髮色，和有時回來幫忙叫賣衣服素顏的母親完全不同，
疑問迷惑讓少女感到懼怕，痛苦，不安。
也重現而八零年代台灣經濟繁榮，社會充斥各種金錢遊戲，誘人沉淪，
金融市場過度膨風之後，墜入谷底的那十年，失敗者，選擇在夜市討生活奢求東山再起。
陳雪以極佳的復刻能力，描寫童年之中的每項細節，試圖在裡頭尋回失落的自己。
活過慌亂的年少，撐過驚惶的年輕，熬過動盪的中年，來到真實的歲數，真正地成熟。


少女的祈禱
作者：陳雪  
出版社：圓神  
出版日期：2022/09/0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