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4月19日 星期五

消失的雜貨店

 


在第一市場附近賣南北貨商店裡遇到惠,她說來買一斤紅豆。
我有點驚奇為了一斤紅豆,她花三十分鐘的車程跑這兒來?我記得她家巷口有家雜貨店,就是那種陰暗狹窄,裡面有米油鹽醬醋茶煙酒,糖果餅乾,外面木架上有蔬菜水果,生活日用品的傳統雜貨店。
她結婚時,我因工作的關係沒法兒參加婚禮。她度蜜月回來,讓我去拿宜蘭名產金棗蜜餞。
看完她那本厚重的婚紗照,吃完她買的牛舌餅,喝光我帶去的酸梅湯,她說:要帶我去個有趣的地方,竟然是去雜貨店玩抽籤板,結果都抽到一些奇怪的糖果,像:四四方方一小塊,紅茶般的色澤,卻是沙士口味。還有短胖像截吸管,含在嘴裡涼涼的。
最後一人還買一枝包著酸梅的麥芽糖,邊走邊舔。當時,對還有這樣的雜貨店,我驚奇不已。
「雜貨店阿婆的年紀大了身體不好,店收掉啦,現在變成連鎖便利商店。」她有點悶悶不樂。
「便利商店好啊,什麼都有,妳還跑這麼遠來買紅豆?」我不解地問。
「我很不喜歡便利商店。」她板著臉。理由是店家和顧客不需要太多交集,讓日益冷漠的人際關係,變得更疏離。
她想念小時候,哪種低矮屋簷,架上擺滿玻璃罐,裡面裝著各種誘人零食,胖老闆娘熟知你家祖宗八代歷史故事的雜貨店。
我卻不喜歡。我受夠了站在小雜貨店,毫無隱私權被指指點點說長道短的困窘。
 「小魚,妳忘了小學校門口附近哪家小店嗎?」她回憶起童年來。「我真想念胖老闆娘煮的燒酒螺,和「蕃仔豆」,冬天雙手捧著一小紙袋的豆子,邊走邊吃,好溫暖呢。」
 「蕃仔豆」煮豆很像豌豆仁,顏色灰綠,冬天雜貨店的老闆娘會煮一大桶,扮些蒜屑和鹽,香香的,用大毛巾蓋著保溫,小孩都很愛買來吃。
 「修道的人不要想哪些葷食,好不好?」我提醒她。
 「想想過乾癮也不行嗎?妳就不想念哪些零食?」她竟然瞪我哩。
小時候吸引我的是,店裡整疊的紙娃娃,玻璃罐裡的巧克力糖球,酸梅,吃了舌頭會變紅豔豔的魚皮和辣橄欖,白雪公主泡泡糖,涼煙糖,森永牛奶糖,餅乾,蜜豆,彈珠,各種抽籤紙板。吹泡泡水,冰棒雪糕,還有請客才有機會喝到的黑松汽水。
每天放學排路隊經過,貪饞的眼睛緊盯著,不能進去買,除了口袋沒錢,另外導護老師和糾察隊虎視耽耽,延路盯著也是原因,誰也不想因為買根冰棒被登記名字,而罰勞動服務。
哪時誰有零用錢在雜貨店買零食,是神氣又被同伴深深羨慕的事。
有一年,玩伴阿芬的姑姑從台北來,她哪鄉音重的聽不懂的姑丈給了她十塊錢,她成了我們眼中的大富翁。一群人圍著她,看胖老闆娘的胖手伸進玻璃罐裡,
抓了幾顆酸梅,幾顆糖,幾片泡泡糖,她還抽籤抽中玩具鍍金戒指,項鍊,(後來玩辦家家酒,阿芬理所當然都是扮新娘)
並還大方請了我們冰棒和一塊煎餅(嘖,多麼有用的十塊錢)。
「我每次走進雜貨店,就覺得自己變回小孩子,不是誰的太太,某某的馬麻,就是我自己。」她無限感傷的對我說:「人若能不長大多好,上完一天課,降旗後排路隊回家,看見的每張臉都是熟識的。口袋有足夠的錢,冬天買根烤玉米,夏天買杯酸梅搖搖冰。」
「回到家看卡通寫功課,吃飯時間到,在新聞播報聲中邊吃飯,邊跟三個弟弟打來打去的,爸媽輪流罵我們。唉,哪時候多好呢。」
一家消失的雜貨店也能讓惠內心失落感這麼重,我真想不到。
不過真正讓惠感傷的,應該是父母老去,手足疏離,往日美好歲月一去不回頭的無奈惆悵情懷吧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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